大决战后,无惨穿越重生,身陷贼窝,任务是暗杀昔日部下继国严胜。他披上两个马甲,一边扮演完美恋人,另一边勒索威逼,强取豪夺。
简而言之:此为一部浪漫的PUA高端骗局解析,走心的骗着不走心的,不走心的反骗了走心的。
前传《末代天皇》请戳本人无惨黑合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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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对于我而言,博物馆是个很好的猎艳场所。
我猎的既不是短裙包不住臀的涩谷辣妹,也绝非矫揉造作地穿着和服款步而行的少妇。我猎的是一具尸体,一具平安时代的尸体,他无名无姓,但我认为他应该叫做继国严胜,这是我冥冥之中感知的事情。
他就躺在方正的玻璃展柜里,柜中四个角都精心布置了暖黄的小灯,那样的光线是一切美人之敌,因为它会把人的皮肤照射出暗沉的效果。
但这具尸体很明显经受住了这样残酷的考验,他的皮肤是纯粹的冷色,轻盈地依附在骨头上,雪瓷的肌肤纹理间透出骨白,浑然一体。
他毕竟是尸体,嘴唇不免干瘪,纤长的睫毛下眼窝空洞,一把匕首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,黝黑的暗色浸染开来,那是干涸霉变后又炭化的血渍。
他是镇馆之宝,一具千年不腐的湿尸,四道红色警戒绳把玻璃展柜隔开,我只能站在一米远外,遥遥地意淫他。
我很有经验,我知道站在哪个方位能避开玻璃的反光,从什么俯仰角能看到他膝盖内侧的红痣,我对比了上百具保存状态类似他的尸体,从而隔着玻璃窗推测出了他的味道。
“产屋敷先生,你对这具古尸很感兴趣吗?”继国严胜微眯着眼睛,他有点近视,有些费力地读出展柜上的标签,“无名男尸……出土于京都御苑的紫宸殿前。”
“他不是无名男尸,他有名字。”
继国严胜侧过头望我:“他叫什么?”
我说:“他叫继国严胜,或者黑死牟。”
继国严胜睁大了眼睛:“为什么?这具古尸跟我重名吗?黑死牟又是什么人?”
我把手掌轻覆在他的后颈上,用手心品尝到他血管的轻微舒张和搏动,我既清醒又兴奋,我终于抓到他了。我已经在这个不断翻修的展馆中徘徊了十余年,我等待那具古尸活起来,我相信他能活起来,他可是被无惨天皇埋在了千年龙血树下,无惨一定对树公许了愿,他是无惨最钟爱的一条狗,而我就是无惨,我的严胜,他有什么理由不来找我?
树公不负我,现在是令和元年,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,正被我捏着脖子赏玩。
我说:“他是无惨天皇的宠臣,当然有一个矜贵的名字。他很美,连尸体都很美,所以我猜他叫继国严胜,我习惯把我喜欢的东西都取名为继国严胜。”
继国严胜颇为不自在地用手指轻触了一下我的手背,似乎想暗示我把手拿开,但又碍于情面不好发作。
我知道他笨嘴拙舌,此时必然不懂怎么接话,所以我僵着脸,跟他比赛谁更木然——我太懂这样的策略,嘴里若淌蜜,眼中就流水,对付继国严胜就要嘴甜眼淡。
他在我的淡漠表情里渐渐松了警惕,十分捧场地问:“黑死牟呢?”
“黑死牟嘛,”我指着玻璃展柜里的小灯,“你看那个灯,它会发光,黑死牟也会,他是上弦月。”
我自以为这是非常巧妙的一句恭维,但,很明显,继国严胜完全听岔了,他在手机上点开维基百科:“黑死牟是上弦月的一个代称?我搜一搜……奇怪,搜索结果为空。”
“你太有求知精神了,我不过随便一说。”
我把他的手机锁屏,拉开他包上的拉链想帮他放回去,但继国严胜把手机不由分说塞到我手里:“先生拿着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我随手调出照相功能,在展柜前拍了一张,“效果一般。你们议员都这么节俭吗?”
继国严胜张口就是心灵鸡汤:“节俭本就是所有人都应当恪守的美德。”
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没冷笑,我漫不经心点头附和:“嗯,对。”
他继续说:“这个手机很容易发热,先生您的手很冷,拿着可能会舒服一些。”
我握住他的直板手机,很想在屏幕上印几个我的指纹,但我做不到,我的指腹上涂满了透明指甲油,可以杜绝我在一切事物上留下踪迹。可这是继国严胜向我示好的东西,如果我不做点标记,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再属于我了。
于是我张开嘴,用力在他的手机上咬了一口,为了咬出一个漂亮的小凹坑,我的腮帮子有点酸。
继国严胜惊讶:“您在做什么?”
“你的手机质量真的不太好,”我指着那个小坑,冠冕堂皇地编理由,“连我的牙都能把它咬变形,下次不要买工程塑料外壳的了,我送你一个拉丝合金的吧。”
他摆着手:“不用不用。”
“真的不用我赔?”
“真的不用!”
我忍不住笑了一下,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牙,好像被攫取了心神,这是我引以为傲的东西,所以我露出空乘人员那种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:“好看吗?”
“好看,”他从不吝啬对我的赞美,“而且,先生的牙看上去非常锋利,像上古名刀。”
我微张着嘴向他展示我的犬齿:“想摸吗?”
他果然伸出手,在我尖利的犬齿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,我刻意把牙向下压了一些,恰好划破他的指尖,几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滑落到我的舌尖,是继国严胜的味道,平安时代是这样,战国时代也是,甜腻腻的腥味,我感到我的毛发都要颤栗地为这佳肴舞蹈。
“抱歉,我真是不小心,痛不痛啊?”我把他的手指捧到眼前,欣赏他的伤口,那是我给他的标记。
他难为情地说:“先生道什么歉?是我的错,不痛的。”
“不痛也不行,要消毒。”
我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,他瑟缩地抽了一下手:“不要在公共场合……”
“没关系,这是摄像盲区,周围也没有人,”我强硬地握住他的手腕,“除非你怕那具古尸知道,可他其实也是你。”
他露出迷茫的表情,沉默着任我舔舐他的指尖和指缝,我有许多有趣的想法,比如在他的中指上用犬齿咬一圈,不会很痛,也不用出很多血,6个小创口就可以,嫣红的血珠会从这些创口流出来,成为最特别的红宝石戒指。
但这些想法不能立即实施,继国严胜还在我的陷阱外徘徊,如果我不能让他死心塌地,我最好还是按兵不动。
我作出道貌岸然的姿态,跟他保持半米的距离:“走吧,逛了这么久博物馆,谢谢你能够迁就我的喜好。”
继国严胜总是不擅长应对我的道谢,露出一丝慌乱:“我才是要向先生道谢,我很喜欢博物馆,之前我们也是在博物馆认识的。”
“你还记得?”
“当然记得。”继国严胜说,“那时候国立博物馆有一个竹制品专题展览,但这个主题不怎么吸引人,所以去看的人很少。”
“岂止是很少?”我说,“我记得当时只有我们两个。”
继国严胜笑了一下:“我不记得其他细节了,只记得先生当时独自一人,在平安时代和战国时代的展柜前站了很久。”
我问:“你觉得我是个怪人吗?”
继国严胜急忙说:“完全不会。我只觉得先生一定是一位心思细腻、极能共情的人,其实那些出土的竹制玩具都很简陋,完全不符合工程设计思想,但那些东西一看便知倾注了制作者的感情,您能够欣赏它们,说明您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。”
我对“温柔”这个词厌恶至极,它就像一条狂妄的缰绳,只要它捆上我,我连作恶都要束手束脚,可偏偏继国严胜就是要拿它对付我,这是他的惯用伎俩,一千年前是这样,一千年后还是这样。
我尽量缓和着语气:“温柔可不一定,我也未必能共制作者的情,但我是真心喜欢他做的小玩意——风筝、竹蜻蜓、陀螺,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真心喜欢玩它们。”
继国严胜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:“他?难道那些都是同一个人的作品?”
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头顶,循着千年记忆熟稔拨开他的发丝,果然在距离额头三寸处探到了他头顶的一个发旋,他从头到脚的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,曾经跟他呆在同一个子宫里的继国缘一都未必有我那么厉害。我简直想不顾继国严胜的诧异目光,当街放声大笑。
但我还是面上淡然:“有些印记是隐形的,你以为不存在吗?比如我问你,你头顶有几个发旋?”
继国严胜一怔:“两个?”
我得意地轻轻按了一下他头上发旋的中心,我知道我的手很冰冷,直接贴在他温热的头皮上,他的睫毛慌乱地轻颤,一定是被我按得酥麻了:“只有一个,你看,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,还不如我。”
继国严胜似乎很受不了这种暧昧的氛围,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,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什么不妥似的,我知道他下一秒就要道歉,我不想听,所以我转身就走。
他在背后问:“您去哪里?”
我说:“一般来说,情侣都不会到博物馆约会吧?我们又不是情侣,所以逛完了,就可以再见了。”
他快步追上我:“先生,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……”
我很满意这个进度,继国严胜已经开始习惯察言观色,他正在把头往我手里的项圈里钻,这条漂亮小狗很快就要是我的了,他就算慌慌张张逃窜到2019年也不管用。
“你做得很好。不必如此高频率地反省。”我在一家拉面馆前站定,指着招牌问他,“我其实只是想推进一下我们的日程,你饿了吗?”
他愣了一下,随后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扯了进去。我既不想看他表演婉拒的艺术,也不想听他继续编谎话骗我,他每骗我一次,我就想惩罚他一次。如果罚得轻,我不解气;如果罚得重,我怕他死,继国严胜真的很麻烦,可是他是那样一条让我满意的漂亮小狗,如果丢掉他,我去哪里再找一条比他更好的呢?
两碗热腾腾的拉面几乎立即上桌,精准到分秒,继国严胜盯着他面前的那一碗,眼睛睁大了一圈。
他闻花似的凑近嗅了一下:“这是……加了茴香和黑椒的博多拉面?”
我佯装困惑:“怎么了?有问题吗?”
他握着勺子尝了一口,笑道:“奇怪,一般的店都不会这么做,但我很喜欢,我小学的时候去福冈旅游,在那里吃过一家博多拉面,就是这种味道。后来我的同学都笑我,说我去到原产地还能吃到假的,可是我后来吃了很多,都没有找到跟当初那一碗相同的。不过我也没有刻意去找,想不到就在闹市里。”
我说:“可是我刻意找了,看来我对你的解读还是不错的。”
继国严胜的眼睛又睁大一圈:“您怎么知道的?难道心理学真的那么神奇吗?”
我笃定地说:“心理学就是这么神奇。我能够窥探到你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,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可以继续聘用我。”
我绝对不会骗继国严胜,我从来都只对他说半截假话。比如这一句,心理学是真的神奇,我也真的能够窥探他的过去和现在,只不过,我对什么荣格什么弗洛伊德一窍不通,我只是监视了他整整十年,甚至熟读了他小学写的狗屁不通的周记,仅此而已。
他的耳根立刻泛红:“先生,可是我从来没有聘用过您……像您这样出色的心理医生,我大概率也支付不起……您一直在帮我免费诊疗。”
我露出一个练了很久的和蔼笑容:“严胜,你能这么想,我很开心。我也不希望我们是一般的医患关系,毕竟作为心理医生,我已经过分越界了。我们是朋友,对吗?”
他很容易对我卸下心防:“当然是。”
我说:“严胜的朋友很多吧?”
他苦笑道:“其实并没有,我密友不多,可能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。”
此时面馆的宽屏电视上突然切到继国缘一的专访,他现在是东京都知事,店里的女人们都忍不住抬头望向荧幕上的俊脸,我含着憎恨分了一丝心神,继国缘一真是神眷之子,每一次降临世间都声名显赫。
我凝视继国严胜,尽量息怒:“我能明白,政界又能有什么真心朋友呢?在参议院,压力很大吧?”
他非常文雅地吞下一口面,用纸巾擦了一下嘴才说:“先生抬举我了……我不过是参议院里极其微小的一颗铆钉,我弟弟压力才是真的很大……”
我装作十分随意地问:“弟弟?”
他并没意识到我在套话,此时他的神经大概已经泡软在热面汤里:“对,我也不想继续瞒着您了,您平时看新闻的话应该会发现,我和新任东京都知事,也就是继国缘一,长得很像……其实他就是我的孪生弟弟。”
我笑道:“难怪我总觉得他与你相似。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,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
他叹了口气:“我被继国家驱逐了。当初家父让我学法律,而我执意往工学发展,我们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。”
我也跟着叹气:“唉……那你现在怎么当了议员?”
他眉宇间露出一丝骄矜:“东京真大,她是横亘天地的女神,体内当然要有神迹般的排水系统,您应该听过的吧?为什么东京能够平安度过那么多场季节性暴雨和洪流?那套系统就在我们脚下,包括精心设计的交错管道和水轮机,能够高负荷运转几百年,它叫铁穹神殿。”
我连连点头:“对,铁穹神殿,早有耳闻。”
他继续说:“现在铁穹神殿要进行改建,这是一场相当大的翻修,所有排水管道的走势都要变化,我们还打算开创性地使用磁动力引流。这个工程被称为二代铁穹神殿。”
“那么——”我在桌子上敲出一串轻盈的节奏,“这个神迹般的提案,就是我的严胜提出来的,对吗?”
他脸色酡红,似乎吃面也能吃醉:“是的,先生,我现在是总工程师,我很讨厌从政,我在参议院的每一天都很压抑,但为了这个二代神殿,我必须进去。等我把这个工程做完,我就……”
我打断他:“别说这样的话,电影里说等干完某事就回老家结婚的人,一般都在半路死了。”
他笑了笑:“对,是这样。”
他的笑容既蠢又美,就像一只往悬崖一步步后退的麋鹿,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真话压下去。都已经过了一千年,继国严胜怎么还是这么傻?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对他抱有毫无索求的善意?真诚善良的朋友从天而降,对他说“嗨,我们来一起做风筝吧”?这种戏码他竟然也会相信?
我漫不经心地喝着面汤,这是我特意定制的,钠和油脂都精确到毫克,它很养生,所以索然无味,但我不介意。
我什么都不怕,但我怕死。我不是坏人,我只是以犯罪为生。我要从继国严胜那里套到二代神殿的所有信息,为了避免后续修改,还要狙杀继国严胜,把他变成一堆谁都认不出的肉泥、焦炭或者灰烬。
我的手机屏幕悄然亮了,是我上司秃鹫给我发的信息:“今晚来港吹风。月亮怎么样?”
我在桌面下不动声色地打出一行暗语回复:“和月亮的距离缩短到0.1米,主动跟我聊到Second Palace。”
秃鹫似乎心情很好,回了一句荤话:“祝你早日跟月亮负距离接触。”